饥荒可以有多可怕?
...
没有人会告诉你。
因为会告诉你的那些人基本都已经死在饥荒里了。
对于那些苟活下来的人而言,人间地狱这个词语早就无法形容他们经历过的所讲所闻了,往日里,从老辈人口中,那些听着骇人夸张的饥荒中发生的故事,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模板。
李狗蛋终于明白为什么了,为什么邻居家两口子会突然化身杀人魔,举起的屠刀为什么落在了爷爷头上。为什么那个永远沉默寡言,憨厚微笑着的结实汉子也会像个孩子一样闷声哭泣。明明动手杀人的是他,明明...
李狗蛋找到了那个答案,那个看起来貌似荒诞且遥不可及的答案。
饥荒。
饥荒。
饥荒。
结实汉子胸口藏着的地图里,那张曾经救过汉子一命的地图里,有那座大城镇的地图。他们仔细辨别着上面那些粗略而简单的线条,汗水打湿了汉子全身,同样打湿了那张类似于羊皮制成的所谓地图。
当三口人匆匆经过最常来的村庄时,也就是邻居大婶的娘家,却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欢声笑语。本是初秋时节,本是忙碌奔波的开始。
可当隔着村庄约莫一个山头的时候,三人却先看见了冲天而起的黑烟。大婶脸上的带着连夜赶路充满疲乏的笑容,像是凝固了。
久居山林的汉子眉头拧成一股,这可不是开荒的黑烟,初秋是绝对不会有人放下农活转而开荒去的,拉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挂满脸的婶子,汉子选择了伏下身开始慢慢向山顶靠了过去。
现在算是晌午,火辣的日头晒下来,连夜赶了老远山路,本想着到了媳妇儿娘家就能稍微歇口气了,偶尔进山打过猎的汉子此时却只觉得莫名心慌。
他闻得出来,那黑烟滚滚而上,山风带着烟味儿摇摇四散开来,这其中却带着些不一样的味道——某种肉的焦香味儿。虽然味道被大半掩盖在了浓重的烟味里,可汉子还是隐隐闻出了这点特殊的味道。
和记忆中的某种味道很相似,但却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汉子选了个视野较好的山头,轻轻拨开山顶的灌木草丛,出于谨慎,他没有选择走原先的山路登顶。
汉子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当他藏在深深的藤蔓灌木中,透过缝隙偷眼望向山下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看见了什么?
村子前那颗标志性的庞大古榕树已经倒在了地上,记得那棵树至少需要七个成年男子合抱才勉强包的住。可现在那上边却挂满了残缺的遗骸。
为了打猎锻炼出来的极好目力清晰地将远处的景象印刻在了汉子眼里,那棵树上被挂满了尸体,其中不少都是被剥光了倒挂上去的,有些甚至连身体都只剩下了半边...
其余部分?遍地都是焦黑的木炭和灰白色骨头的混合物铺满了古榕树周围。较为细小的枝叶树枝统统被收拾下来,粗大的树干部分被系上了麻绳。连着的,是成片的残缺尸骨。
部分高度腐烂的黑色脑袋被呈金字塔状地堆砌起来,阵阵“黑雾”不时随风起落在尸骨周围。
那棵古榕树周围流淌着点点液状黏稠的流体,支撑着燃烧的继续。
树实在太大了,大到少了超过三天还是烧不完,可和那些曾经挂在它身上的东西比,古榕树也显得微不足道了许多。
再远望村里,却已是一片焦土。哪怕风中传来的阵阵肉香飘散过几道山岭,却连一只敢于进村找食的猛兽都看不见。低下头,汉子不敢再多看哪怕一眼。
村人怎么死的,尸首为何连完整的看不见,这些汉子一点都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跑,他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之前那股味道有些熟悉了——那是人肉的味道,并且他也尝过!
童年逃荒的经历像是从黑色阴影中重新爬了出来,那无数个他拼命试图忘掉的灰色面孔开始伸出苍白的双手,试图再次将他拉入梦魇。
不!汉子低吼着,没有分寸可言,浑身健硕的肌肉和茂密异常的野草灌木丛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把他的头塞进怀里轻声安抚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些个凄风苦雨的夜晚,耳边响起的沙沙声和咀嚼声、癫狂的闷笑声和时断时续的啜泣。
“必须换条路!”男人像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
“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再也顾不上什么小心谨慎,那些已经成了疯子的灾民不会走太远的,看样子屠村才过去三日左右,保不齐就会有人跑回来再吃上两口,是的,吃上两口。他不敢赌,两个大人或许会没事...
可在饥饿面前,羸弱的老人和小孩...已经和普通的肉类家畜没有任何区别了...
老爷子主动拿自己的命换那小孩的命,不能再死人了,那孩子就是老爷子的根,自己欠了老爷子一辈子,拿命也要还上!
顾不得草里头的荆棘倒刺,汉子大力拨开草丛往回疯跑,却全然没注意从他起身的那一刻起,就始终有几道泛着冷冽的目光尾随在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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